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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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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

晌午時分,四人一進城便四處打聽劍南刺史馮憑的府邸所在。

“希望馮叔叔能看在我爹面子上,幫我們找回田田。”夏橙揣著懷中的書信,滿臉擔憂。

臨行前夏忠良為了保險起見,寫了封書信讓夏橙去找多年故友逸州刺史馮憑幫忙。

“城西到了,刺史府就在前頭拐角後的街上。那我們就按林玉小姐之前所提議的,先在這附近找落腳點,既不會暴露,又能同馮刺史隨時保持聯系。”周恒在隊伍最前頭道。

“林姑娘當真是智勇雙全天下無雙。”餘玄度向來秉承著不說話就冷冷的,一說話就冷場的原則。

一整天心不在焉的杜雪衣走在隊伍最後,此刻耳畔似乎聽到有人同自己說話,便含糊應了一聲。

這下連周恒都覺得不對勁了:“玉小姐今日是怎麽了?”

那標記的意思是:銀刀門分舵有危險,見到標記之人速速前往救援。

逸州分舵是銀刀門在劍南道一帶最大的分部,杜雪衣之前從未來過逸州,但對逸州分舵倒是有點印象,它似乎設在鬧市裏的一家叫金鈴當鋪的店內,而這家店兩年前就被人給端了。那時杜雪衣正忙著在江南殺人,也沒工夫理會,等到後來得空,聽聞銀刀門在劍南道轉為地下,眾人似乎也死傷不多,便也不再去管。

一開始見到銀刀門的記號,杜雪衣仿佛找到同過去自己的聯系,一時心緒不寧。但細細想後,如今自己這個門主死後,銀刀門內形勢如何還未可知,再說自己這具身體,要想在此地重掌銀刀門,也是不太現實的。

渾渾噩噩地晃悠了半天,杜雪衣回過神來,已然站在刺史府大門口,這約莫是劍南道除卻劍南節度使外,規格最高的府邸。生動威武的漢白玉石獅,寒意森森的臺階,塗滿朱漆彩繪的雙抄雙下昂柱頭鋪作,無不彰顯著其威嚴氣派。

“這位大哥。”周恒朝門口身著赤衣鎧甲的侍衛抱了一拳,說得客氣有禮,“我是林家寨的東營守衛長周恒,這位是撫仙鎮夏忠良將軍的女兒夏橙、撫仙鎮餘家餘玄度公子、林家寨林玉山小姐。此次冒昧打擾,是有急事想找馮大人幫忙,這是夏將軍托我等帶來的書信,煩請您通報一聲,”

那侍衛片刻之後去而覆返,朝眾人熱情道:“各位快這邊請。”

走過第一進的方形庭院,侍衛領著四人從走廊一側的木門穿過,來到長廊之中。長廊一側栽滿桂樹,此時正值秋桂盛開之際,廊中桂花香氣四溢。沿長廊轉進第二進庭院,說也奇怪,雖已入秋,劍南道卻是餘暑仍在,但一進府內卻感覺暑氣頓消,尤其是進了第二進庭院之後,更是感受到清涼之氣撲面而來。

當然杜雪衣除外。

只見庭院一隅的假山旁站著幾人,有的身著文士寬袍,有的身著輕便武服,其中站在最前頭的瘦高武人一見他們出了長廊,當即一聲怒喝:“抓住他們!”

登時,埋伏在庭院墻後的府衛一擁而上,而來時長廊盡頭的木門早已上鎖。

電光火石之間,周恒拉起餘玄度直接上了房頂。與此同時,杜雪衣強行拽了夏橙的胳膊,夏橙這才如夢初醒,拉了杜雪衣一招流螢飛草也上了瓦。

原本周恒早已聽出周圍有聲響動靜,本以為刺史府守衛森嚴應是正常,卻不料竟是沖著自己來的。

府內侍衛並未因四人上了屋頂而停止進攻,紛紛一擁而上。周恒餘玄度和夏橙杜雪衣位置交換,夏橙拉著杜雪衣在前開路,周恒則護著餘玄度殿後。

“那人破綻在後腰,從左肩往後砍!”杜雪衣朝夏橙喊道。

眼看夏橙顧了左邊,而右邊已有一把長刀砍來,轉身回護已是不及,杜雪衣眼疾手快,一發袖箭正中對方膝蓋,隨即慘叫一聲滾下屋檐。

周恒一把長劍武得虎虎生風,不到片刻便將幾十人盡數打落,但畢竟一拳難敵眾手,身後還帶著仨拖油瓶。幸而夏橙在杜雪衣指導下,總能精確找出對手破綻,若到了不能應付之時,杜雪衣的袖箭憑借精準判斷敵方動作,並射其要害讓其避無可避,終是有驚無險地成功翻出刺史府。

這高墻之前看著有多威嚴氣派,如今看著就有多堵得慌。

然出了府,府衛竟還窮追不舍,眾人心下無奈,只得咬牙上了房頂繼續跑。此時竟是到了餘玄度發揮的時候,只見他喊著“往西,往東,往南,再往西”,同他有過一次配合的杜雪衣聽得都有些暈,更別提對此一竅不通、還要帶一個人施展輕功的夏橙。

一路磕磕碰碰,四人總算是將府衛甩掉,進了之前歇腳的客棧。

***

“這馮刺史怎麽回事?他不是夏老將軍的故友嗎?”杜雪衣關了房門,靠著門框直喘氣。

身心遭受重大打擊的夏橙亦是面色慘白,一頭霧水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沒見過他......”

“我們之前打聽到的,還有什麽信息?”餘玄度倒是很冷靜,叉著手。

“我除了打聽到刺史府的所在之處,還聽聞這馮憑為官清廉正直,在當地極受百姓愛戴。而且他最近就要高升了,不知是去京城做什麽官。同時有個從京城來的官員,要接手劍南刺史一職,所以逸州百姓都很擔憂,不知道新來的刺史會不會同馮大人一樣體恤民情。”周恒一本正經且頗以為然地講出了對眾人毫無用處的話。

眾人交流了一番,仍舊未能理出個所以然來。

“如今已經是第四天了。”夏橙一臉絕望,雙眸都失去了光彩,“七日之期只剩三日,而那紙條只寫著逸州,卻未提及在逸州哪裏,這可如何是好。也不知田田他......”

“他們讓我們來,自然是有什麽需要我們的地方。按理來說,他們應該會來找我們的。”杜雪衣坐著喝了口水。

“玉小姐說得對。”周恒旋即又站起,八字濃眉中未流露出一絲疲憊,說道,“這樣吧,我和餘公子先出去轉轉,看看有沒有別的線索。二小姐和玉小姐你們就先在客棧中等待消息,若有什麽情況,玉小姐切記立刻放鳴鏑。”

杜雪衣點頭,走向正要出門的餘玄度,他舊傷未愈又半天被拖著拽著,如今面色亦不太好看,更顯出眉眼中的疏離冷淡。見杜雪衣走近,他皺了皺眉往後退了一小步。

“我這袖箭借你用用?”杜雪衣攤開纖纖素手,掌中正是她隨身攜帶的袖箭。

“不必。”餘玄度瞟了一眼便冷淡轉身。

“等會你拖累周守衛長可怎麽辦?我之前在寨裏買了很多,不用擔心我就是了。”杜雪衣說得恬不知恥。

見餘玄度並未回應,杜雪衣嘴角一勾,直接將袖箭朝餘玄度扔去。然而失去觸覺的她力道一如既往地把握得不好,金燦燦的袖箭直直朝樓下飛去。站在一旁的周恒實在看不下去,當即以迅雷之勢伸手撈住空中的袖箭,而此時杜雪衣已將房門關上。

餘玄度、周恒:“......”

二人離開不久,忽聞三聲叩窗之聲,繼而臨街的窗被打開,一個身影跟著日光一起竄了進來。

經方才一役夏橙已如同驚弓之鳥,聽到聲響便抽出刀來。

“別動手,那是馮府的侍衛。”杜雪衣慌忙止住。

“林姑娘好眼力。”此人正是方才庭院中站著幾個人中最邊上的那個,“夏姑娘、林姑娘我們家大人有請。”

杜雪衣整理了下有些淩亂的頭發,同夏橙隨侍衛而去,不知何時地上掉了根翠綠色絲帶。

侍衛領著二人一路七拐八拐,終在一處偏僻小巷盡頭處停下,那是座別院的後門,吱呀一聲院門打開,繼而漫天灰塵落了三人滿頭。

只見掛滿蜘蛛網的荒院正中站著兩人,一高瘦一矮胖,一武士裝扮一文士打扮,聽到聲響二人同時轉身,那高瘦者正是方才發號抓捕四人命令之人。

夏橙見他轉過身一剎那陡生畏懼之情,但仍硬著頭皮走到跟前,朝她行了個萬福禮道;“馮叔叔好。”

那人面露尷尬之色,在場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好生古怪,帶路的侍衛也欲言又止。

夏橙雙眸中滿是疑惑,朝杜雪衣望去。

杜雪衣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撫,旋即飄然越過瘦高武士,徑直朝旁邊一直沈默的矮胖子行了個抱拳禮:“刺史大人,在下林家寨林玉山,多有叨擾。”

夏橙:“......”

“世侄說的哪裏話?”胖子趕忙道,“方才之事在實是不得已而為之,是馮某失禮了才是,二位賢侄可有傷到或被被嚇到?”

杜雪衣不解:“這又是為何?”

馮憑身材豐圓,此時汗已浸濕了一大半衣服,狼狽不堪:“現下除了夏賢侄和林家寨的人我誰都不信。那周恒本不是林家寨的,而那餘家更是太子黨羽,如今京城巨變,南境又不安生,特別是夏小賢侄被劫,馮某不得不防。 ”

“啊?馮叔叔你知道了啊?”夏橙忍不住問道。

“你爹早就飛鴿傳書同我說了,等到你們今天送信來,我還怎麽做準備?”馮憑哈哈大笑起來,他的語氣十分誠懇,但笑起來總讓人感到不懷好意。

“巨變?”杜雪衣這幾日已經多次聽到這詞了。

“想必你們都不知道,導火線是月初的時候,凱旋回朝的鎮國大將軍李征鴻抗婚,同江湖銀刀門門主杜雪衣殉情而死。而那李征鴻本就是兗王一黨的重要支柱,如今一倒,兗王沒幾天就被流放。現下朝局動蕩,咱這劍南道又發生此等事情,著實不能掉以輕心。”馮憑正色道。

杜雪衣心中猛地一驚,這事可真稱得上巨變了,正要問清此間緣由,但轉念一想,還是先將夏田救出為要。京城變故已生,等此間事畢再去探聽情況也不遲,便道,“此次林家寨被圍,餘玄度功不可沒,林寨主也是極力保他.....”

“林姑娘,聽我一言,那餘公子絕不可信。”馮憑打斷道,“而且在下不日之後邊要前往京城,此地將迎來新的刺史,似乎也是兗王一黨,往後劍南道如何,還未可知。”

***

出荒院時已是華燈初上時分,杜雪衣和夏橙二人皆心事重重。

經過一家酒肆,正巧遇上裏面的說書場剛結束,酒肆前人群熙熙攘攘。失去觸覺置身於人山人海之中,稍不註意便可能被人踩到,杜雪衣不得不將註意力轉回來,一臉無奈地聽著周圍人興高采烈地討論剛剛聽完的自己和李征鴻的故事——聽起來應該與撫仙鎮的曉生茶館那個話本是同源,大綱都差不多,單刀、單騎雪夜救人、殉情等眾多情節也如出一轍。

“啊呀!”夏橙和杜雪衣被人群撞得越來越遠,神游天外的夏橙恍惚中好像撞到了一人,順帶撞倒了他手上的東西,啪的一聲響得清脆,繼而是一地狼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夏橙趕緊道歉,擡頭一看,那是一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小和尚,酒肆門口的燈籠將他側臉照亮,五官有如精雕細琢一般。

“阿尼陀佛,無妨無妨。”小和尚溫文爾雅,朝夏橙緩緩施了一禮,袈裟微微拂過地面,“女施主夜晚走路千萬小心。”

小和尚轉頭正要離開,夏橙在後面喊道:“咦?小和尚怎麽也喝酒?”

酒壇子碎後,滿地盡是酒香。

“不是喝酒,是買酒。”小和尚回頭,淺笑道。

夏橙眼睛瞪得更圓了:“不喝,買了作甚?”

“給人喝。”小和尚眉眼彎彎,他沒有疏離出塵的氣質,反而有種讓人如沐春風的溫暖親切之感。

小和尚走後,夏橙自己小聲嘟囔:“奇奇怪怪,早上見寺裏有個道士,晚上見和尚不僅聽書還買酒。”

“二小姐!”周恒的聲音傳來,夏橙茫然擡頭。

杜雪衣一時沒註意,踩上剛才酒壇子的碎片,一個踉蹌,卻被身後一只手穩穩扶住。

“玉山。”餘玄度沙啞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只見他面無血色,剛換上的白衣上又濺了點點血跡,神情有些無措,“你沒事?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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